幻灯二

海南长臂猿的保护现状和发展(儿童爱护植物活动记录瞭望 | 拯救人类最孤独的近亲:海南长臂猿)

作为中国特有物种,神秘类人猿海南长臂猿,一度濒危到只剩下7至9只,被称为“人类最孤独的近亲”

国家公园体制凝心聚力,海南长臂猿种群数量得到有效恢复,截至今年7月,已增至6群37只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依托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正汇聚国内外一流专家,发起成立全球长臂猿联盟,开展海南长臂猿保护联合攻关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陈凯姿

“当人类还是史前地球上的流浪者时,它们就已存在。”美国知名动物学家乔治·夏勒在《与兽同在》一书中,对地球上的野生动物满怀敬畏。存活超万年的海南长臂猿,自然归属其中。

作为中国特有物种,神秘类人猿海南长臂猿,一度濒危到只剩下7至9只,被称为“人类最孤独的近亲”。

过去的近半个世纪,人们一直没有放弃对海南长臂猿的保护。尤其是2019年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开启,长臂猿的家园得以重建,种群数量稳步增至6群37只。

海南长臂猿命运的改变,让全世界看到拯救濒危灵长类动物的希望。与此同时,它们远未摆脱灭绝风险。人们正为这一古老物种的延续,加倍付出努力。

海南霸王岭自然保护区内的海南长臂猿(2019年10月25日摄) 蒲晓旭摄/本刊

命悬一线的雨林“原住民”

“呜,呜,呜,呜喂,呜喂……”天刚蒙蒙亮,海南长臂猿就开始了雨林放歌。

白沙黎族自治县青松乡苗村,53岁的护林员李文永已翻身下床,挎上水和干粮,爬坡越坎进了山林。

苗村是距离海南长臂猿生活区最近的村落。循声觅猿,对于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李文永来说,是多年磨炼出的技能。

2019年,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开启体制试点,长臂猿专职监测队伍随之正式组建。作为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的护林员,李文永除了巡山,还要“追猿”,将这些神秘“空中居民”的一举一动,记录在册。

如今,濒危的海南长臂猿藏迹于霸王岭遮天蔽日的雨林里,找到它们绝非易事。而千百年前,长臂猿曾在海南岛广泛分布。

北宋文学家苏轼被流放海南时,留下“柏家渡西日欲落,青山上下猿鸟乐”的诗句。500年前,海南多种方志也有关于长臂猿的记载。1992年发掘的三亚落笔洞遗址中,出现了旧石器时代晚期的长臂猿骨骼化石,证明它们在海南岛已生活了上万年之久。

在介绍海南长臂猿时,李文永如数家珍:它们手臂长,瓜子脸,颜值高。成年雄猿毛色乌黑,低调沉稳。雌猿则毛色金黄,温柔美丽。它们实行一夫二妻制,成年后便离家另立门户,2至3年左右才能抚育一胎。虽然成年后体型瘦小,但海南长臂猿在攀援跳跃时,一个个杂技般的动作令人目不暇接。

在所有种类的长臂猿中,海南长臂猿的啼鸣声被公认最为优美。每天清晨,猿群雄性首领开始“领唱”,从音短调低直至高亢尖利。随后,群猿一齐呼叫回应,音传数里以外。它们几乎终生脚不着地,在树上过完一生。

海南长臂猿钟爱熟透的浆果,鲜嫩的枝叶和花蕊则是“下饭菜”,有时碰到蜂蜜、昆虫、鸟蛋,也会取来尝尝味道。它们性格温顺,即便吵架,最多也只比划两下,很快又颇有绅士风度地抱在一起,握手言和。

少子、挑食、斯文的特性,为海南长臂猿种群的急剧衰减埋下隐患。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林业发展、狩猎盛行”,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范朋飞说,“那时,海南长臂猿分布区域开始明显退缩,它们的数量减至2000多只。”

与海南长臂猿打了40多年交道的霸王岭分局退休护林员陈庆,曾经做过伐木工。在他的记忆里,当时一个林场砍完了,工人就转移到另一个林场。车辆、机器进山的嘈杂声,吓得野生动物们拼命逃往雨林更深处。

人进,猿退。“它们像是没家的孩子,四处流浪。”陈庆说。

后来,热爱长臂猿的陈庆,不顾家人劝阻转做护林员。“每当听到枪响,我们都急得直跺脚。一边拦住猎手进山,一边学狗叫,催长臂猿快点逃跑。”雨林千疮百孔,海南长臂猿的命运难有转变。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海南长臂猿仅存于霸王岭林区,最少时缩减到仅剩7~9只,命悬一线。再往后几年,一些学者甚至怀疑它们已经灭绝。

转折点始于1980年。这一年,霸王岭经批准设立了面积约3万亩的长臂猿省级自然保护区,后又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烟云笼罩、林海浩渺、古木蔽日的霸王岭风光得以保存。海南长臂猿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2003年,一次海南长臂猿野外调查结果显示,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共存有长臂猿两群13只,向外界证明了海南长臂猿虽处境危险,但并未灭绝。

这次调查轰动了世界。随后,濒危程度远超大熊猫和朱鹮等物种的海南长臂猿,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认定为“全球最濒危灵长类动物”。

紧迫救援

保护海南长臂猿迫在眉睫。

为此,过去几十年间,海南省林业主管部门、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森林公安部门联合起来,实施海南长臂猿栖息地保护措施,严禁森林偷猎行为。

海南长臂猿监测队副队长周照骊清晰记得,在海南长臂猿种群减至个位数时,许多专家站出来痛声疾呼:“不要再砍树了,它们可能就要永远消失了!”“好几次,车辆和采伐工人准备进入霸王岭核心区的前一刻,被当时的霸王岭林业局紧急叫停。”周照骊说。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以来,海南长臂猿得到前所未有的严格保护。

划出一条条红线,人不进山。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副局长王楠说,公园核心保护区近年持续进行生态搬迁、小水电站清退、人工林处置,正在兑现“将人类生存空间让给雨林”的承诺,让海南长臂猿重新成为雨林的主人。

修复破碎栖息地,补植树种。海南林业部门和民间组织继续开展轰轰烈烈的护林行动,填充砍伐森林留下的“斑块”,连接人为破坏造成的“断桥”(被水泥路等间隔开的山林)。

“人手不够的时候,我把妻子和孩子都拉上了‘前线’。”陈庆说,“大家种植了30万株长臂猿喜食的榕树、南酸枣、秋枫,还为它们连接了迁徙通道,搭起了生态绳桥,前后改造修复栖息地将近5000亩。”

不少国内外专家团队也参与进来,聚力开展海南长臂猿栖息地及热带雨林生态修复项目研究。

更多的一线监测和保护任务,落在霸王岭分局护林员们的肩上。

相比蛇虫野兽、雷雨酷热,周照骊觉得孤独寂寞最让护林员煎熬。“人进了山,就像一滴水掉进海洋。”长期不说话,人会变得神情呆滞。早期,护林员没有手机,化解寂寞的方法,就是在休息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拼命找话题聊天,把时间消耗掉。

耐得住寂寞的护林员们,渐渐变成长臂猿信任的朋友。工作至今13年,李文永前后拍过数万张海南长臂猿照片,成为长臂猿“最熟悉的人”之一。“每次进山,大家都轻轻地走,悄悄地说话,生怕打扰到它们。”李文永说,有时候,人和猿近距离遇见,会对视着互相打量。人挠头,它也模仿着挠头。调皮胆大的,还会从树上吊下来,偷偷摸护林员的头和拍摄装备。

国家公园体制凝心聚力,海南长臂猿种群数量得到有效恢复。从2020年新添的婴猿“平平”,到2021年“猿海”“猿南”相继出生,再到2022年再添新丁……截至今年7月,海南长臂猿种群数量已增至6群37只。

海南大学热带农林学院博士陈远认为,海南长臂猿既是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的旗舰物种,也是森林生态系统健康的指示物种。对长臂猿的保护,同时让其他物种受益。据了解,2019年以来,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共发现新物种54种,生物多样性恢复硕果累累。

2021年,在第七届世界自然保护大会和《生物多样性公约》第15次缔约方大会上,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分别向全球发布海南长臂猿保护案例,赢得国际社会广泛认可。

托起长臂猿生命的方舟

在中国,长臂猿仅片段化分布于云南、广西和海南等地。其中,曾分布于云南的北白颊长臂猿和白掌长臂猿,于2022年被宣布在中国野外灭绝。因此,海南长臂猿接下来的种群恢复、长效保护格外引人关注。

“全球20种长臂猿中,有19种的种群都在持续减少,仅海南长臂猿保持稳定、小幅增长。”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理事长章新胜认为,海南长臂猿种群基于栖息地保护得以自然恢复,没有人工直接干预,这在世界陆生哺乳濒危动物保护经验中是罕见的。

在广大护林员看来,只要海南长臂猿能够不断分群建立新的家庭,其种群就能够持续壮大。

经专家评估,在没有重大突发状况、保护力度不变的情况下,海南长臂猿个体数量,预计到2035年将达到60至70只,实现种群翻番。

抱有期待的同时,受访专家表示,海南长臂猿现有种群数量仍然很小、种群遗传多样性很低。

“关于它们的很多科学难题尚未破解,其极度濒危现状仍未解除。”范朋飞说,对于这一物种的保护工作,依然任重道远。

当前,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依托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正汇聚国内外一流专家,发起成立全球长臂猿联盟,开展海南长臂猿保护联合攻关。除了栖息地保护,专家们提出恢复海南长臂猿种群的行动计划,且每年都要做一次长臂猿数量普查。

2023年7月,全球长臂猿联盟第一次合作伙伴大会在海南海口召开。来自中国、美国、英国、印度、荷兰等10个国家和地区,近120名国内外专家学者,以及15家国际组织及基金会成员汇聚一堂,共商保护长臂猿长效机制。

会上,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执行院长汤炎非认为,这一平台的设立,将更加有助于借鉴国际智慧开展长臂猿保护。

此外,政府部门、科研单位、高校和企业,也在更多地联合开展海南长臂猿种群生态、繁殖习性、栖息地结构、食源植物、保护对策等研究。

“为了保护海南长臂猿,我们在20年前就开始行动。”李文永家里客厅的墙面中央,张贴着他拍摄的一幅长臂猿三口之家的照片。尽管年久泛黄,他仍舍不得换下。

李文永说他会经常盯着那张照片,默默地发愿:“我们会一直守护长臂猿,直到双脚再也跑不动,直到它们重新回到其祖先生活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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