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记≫肖然⭐️喻川 ☁️双强 年下 异世 耽美
(一)
辉月帝国最南方的偏僻地区避难营中,资历较老的难民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唠嗑打屁斗殴骂街,百来号人硬是吵出了二百五的分贝。
这些人衣衫褴褛,满身疮痍,目光中多是凶悍之气,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一个少年从人群中走过,不少人对他露出错愕的表情。
“看到那小子没?”“这他妈才几岁啊?”“他身上有伤,这是刚狩猎回来吧。”“啧啧啧,这运气!”“我赌他能活两天。”“积点德吧,我赌三天!”“哈哈哈……”
这些人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喻川一路走来听到的尽是这些窃窃私语。他没有搭理任何一个人,那些窥探的目光他视若无睹,四下打量着营地。
避难营里的设施都很破烂,但面积很大,分了好几个区。
中间是广场,最北边的是军事处,军备处和守备军们的营帐都在这里。中间有营地唯一的一栋木楼,上下两层,是守备长马博远的住处和办事处。
南边是生活处,平时洗衣洗澡之类的都在这儿。靠外围的地方均匀分布着数口井,还有好几排浣洗池、洗浴房、厕所、灶台等生活用地,每处都用木梁和砖瓦搭了小屋棚,
西边和东边是休憩处,是难民们的聚集地,被划分成几片,铺满了床位,同样有屋棚遮风挡雨。但比起生活区的小棚子,休憩处的屋棚大得十分夸张。顶棚下面撑着数十根从迷雾森林运回的参天古木,每个屋棚都覆盖了数百平方的土地,被分为1-20号棚。避难营地的床位就是一块摆地上的破烂床板,没被子也没褥子。床与床之间有一米左右的间距,可以自己搭个小桌子小架子放点生活物资。
喻川一路走一路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床位。看着那块硬邦邦还破了两个洞的木板,他不免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上去,伸手扒拉了一下头发,只觉全身又酸又累,脑子一团乱麻,跟做梦似的。
上一秒他还在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和哥们打着电话聊着新近的实习工作,下一秒摔了个狗啃屎。在砸到地面的一瞬间,他清楚地发现自己被摔得元神出窍了!
是真的元神出窍!
他眼睁睁地飘在半空,看着自己摔到地上,手里还坚强地捏着手机没撒手,痛呼了一声爬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扶起自行车,看了看地上那半片砖头,一边继续讲着电话一边重新上车走了。
而另一个自己,就是现在的自己,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眼一闭一睁,就到了这鬼地方。
被人追,和魔兽厮杀,现在屁股下垫着一块破木板,鼻子里闻到的尽是汗味脚丫子味烟味,周围的修建工和猎人们要么三五成群吵吵嚷嚷,要么躺在床板上不言不语生无可恋的样子,还有吵架的、动手的、西里呼噜吃饭的、放屁的,比菜市场还闹。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这一切是幻觉。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喻川烦躁地揪了一把头发,心里只觉十分操蛋。
神寂大陆上有无数时空裂隙,时不时地会有一些倒霉蛋穿越到这个魔兽混杂的异世界。通常落到哪国的管辖区就被划分到哪个国家,但因为战斗力低下,也不精通神寂大陆的各种技能,只能卖体力混口饭吃,统称为难民。
而难民中的男人,一但被避难营地所接纳,要么卖体力,要么被驱赶到营地之外狩猎,每天要上交足量的物资才能得到休息的床位和果腹的食物。
喻川就是其中之一。
异世界的时空裂隙并不稳定,偶尔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年龄增大或减小、少了个胳膊腿儿、甚至换个性别的事。
原本他已经21岁了,大三暑假刚开始实习,路上一个跟斗就栽到了这儿,变回了13岁,在这个刚建立了两年的避难所除了婴幼儿没有人比他更小,穿越过来的小孩也不少,无一例外都死了。
年轻8岁似乎是很多人的梦想,但在这个地方,13岁的身板出门基本上等于投入死神亲切的怀抱。
他是今天上午来的,他们这批穿越者的规模很大,约有一百多人,在避难营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守备长带着护卫队将动乱镇压下来,说明情况之后,一群人就疯一般朝武器架冲了过去。
他体型瘦小,身高不到一米六,人小气弱,却被人群被挤到了最前面,因祸得福地拿到了武器,结果立刻就被3个没抢到兵器的男人团团围住,若不是守备长让他们吵得心烦,一鞭子把人群抽开,恐怕他还没出营地就得被这些人活撕了!
他听到护卫队叫守备长马哥,这是一个20来岁棕发棕眸的青年,长得不错,但一身匪气,剽悍异常。手中的金丝铁鞭将营地一块半人高的青砖抽得四分五裂,硬生生镇住了所有人。
营地不能见太多血,时空裂隙周围的土地若一次吸收大量新鲜人血,会加大下一批穿越者的变异可能性。这种变异绝大部分是负面的,脑袋长到屁股上的也偶有发现,当然这种掉下来就死得透透的直接就拖去埋了。
没有人再敢反抗,默默地听他说完了规矩。目前建设队不需要人,于是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地出了营地大门,寻找今天交差的任务物品。
喻川第一批冲出营地,把大部队远远甩在身后。不是他想赶着送死,而是在避难营外,他的处境比在营地内还危险,打他主意的人可不在少数。事实上,每个带着武器的人都是被觊觎的对象。
他的武器是一把断了两寸的破刀,刀刃上全是豁口和锈迹,又细又长,有点类似武士刀。
他家里是开剑道馆的,父亲尤其喜欢研究各类古剑术,虽然他在外地上学,但放假回来都很跟着父亲一起训练,偶尔也学学居合道。所以他挑中了这把破刀,虽有不少豁口,但是比起斧头锤子大砍刀,这玩意儿他使着要顺手不少。
他用这破刀在迷雾森林杀了一头蝎蛇,赶在大部队之前返回了营地,在守备长处交了魔晶,得到了两串儿干巴巴的烤饼和床位牌。
喻川坐在床板上,不久前的一战让他现在手脚都还在哆嗦,他亲眼看到了狰狞丑恶的魔兽,左臂被挠得几乎见了骨,衣服上布满了斑斑血迹。
这是他的第一战,没有取巧,没有运气,没有灵光一现,战斗甚至是以他被偷袭打响的。
他破不开蝎蛇的甲壳,伤不到它的躯体,数次被摁翻在地,那鬼东西的节肢在他身上划出了数十道伤口,鲜血淋漓,连那破刀都被一钳夹断了!
他在地上拼命挣扎,一次又一次躲开蝎蛇疯狂的锤击,左手在地上胡乱摸到了断掉的那截刀刃,拼死捅进了蝎蛇的口中,才得以捡回了一条命。
如此艰苦的战斗,却仅仅换来了两天的口粮和这块床板两天的使用权。
他们这一群百来号人,回来的不到30个。大多数武器已经易主,没回来那些人到底是被魔兽杀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其实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蝎蛇脑中的魔晶有三颗,两大一小,他用两颗小的交了两天的床位费和食物,剩下的一颗揣回了自己兜里。
这东西带着一个一米半见方的空间,实用性相当高。
“小子!”有人踢了他一脚。
四周稍微静了静,不少人都看着他这边,目光中全是看好戏的兴奋和戏谑。喻川抬起头,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正是之前想抢他刀的三人之一。
喻川小腿骨被踢得生疼,也没起身,就坐在床板上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刀呢?”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喻川从后腰上一摸,拿出那把断得就剩一尺长的破刀往他脚边一丢。
“操!断成这样还怎么用!”男人捡起刀骂了一句,但也没丢,拿着断刀走了。
喻川看了看他的背影,一个字儿都没说。
“切,没劲!”“要什么劲,你指望这小孩去和那傻大个干一架?”“打呗!只要不流血!”“打牌打牌!”“操!你他妈看我牌了是不是!”“看你妈!输不起就滚!”……
喻川深吸了一口气,仰天躺倒在床板上,他现在谁都惹不起。胳膊的伤口开始一跳一跳地疼,喻川抬起手臂瞅了一眼又无奈地放下,毫无办法,疼着吧。
只是没了武器,两天以后他该怎么办?
一天的食物是10个烤饼,省着点的话可以多吃一天,床位没了可以睡地上,可那之后呢?这个世界危机四伏,未来一片迷茫,避难所甚至都没有法规,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大多充满恶意。
喻川低头摸了摸身上的伤,伤口滚烫,还在往外渗着血,伤得最重的左手都已经麻木了,皮肉翻卷,狰狞可怖。
他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把左手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但到底有没有作用,他自己心里也不确定。
他现在只有13岁,被那见鬼的时空裂隙丢到了这种无法地带,又能活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较为慢热,不是开篇1分钟就上天的那种爽文。
两个男主都是从零开始,前期喻川还很弱小,两场战斗都很辛苦,就是一个普通人,穿过来很懵逼,没那么快适应,需要成长几章,顺便交代一下背景以及时代。肖然第五章出来(主线半年以后),木有耐心的同学可以从第六章看起,不过我觉得前面的成长也很重要就是了。
没有一个大招秒一片的战斗画面,没有一打三天的意识流,没有随便吊打全世界的装逼流,没有隔空打人的气功流,没有无敌金身,没有无脑逻辑,尽量保证不留坑。该砍就砍,该流血就流血,该伤就伤,该死就死,有虐也有甜,有保全自身也有兼济天下。故事和构架会在后面慢慢铺开,主角团也会依次出场,请耐心地看下去吧。
2、第 2 章
(二)
“小孩。”旁边床位的一个大叔轻声喊了他一声。
喻川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大叔小声道:“你先去洗洗吧,晚上特别冷,会着凉,而且人多。”
“谢谢。”喻川答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记下了他的长相,然后起身朝南边的生活区走去。
生活区洗澡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隔间,分成很多小房间,但是得交钱。还有一处就是井边了,拎起桶来冲就是。
身无分文的喻川只能选择第二种。
避难营里东南西北各有一口大井,生活区这边还有10口小井,有几个人分散在井边冲着澡。
喻川走到一个没人的井边,有样学样地把桶往井里一丢,片刻后握住绞盘的手柄一使劲……
——靠!
这一下居然没提得起来,现在他的左手不敢太使劲,就凭一只右手着实吃力。
身后传来人声,又有人朝他这边走来了,看样子也是来洗澡的。喻川不敢磨蹭,咬紧牙关扎了个弓步,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右臂上,终于把绞盘推出去半圈,然后使劲一顶一拉,又是半圈。重复几次,总算看到木桶露出井边。他右手不敢放,伸出左手一把拎住木桶把手。木桶加水三十多斤,压得他胳膊往下一沉,这一下扯到他的伤口,痛得他皱紧眉从牙缝深吸了一口气,赶紧撒开抓着绞盘手柄的右手,双手并用,左腿也蹬在了井沿上,好容易才把桶给提了起来。
他拎着桶朝旁边走了两步把井边让出来,坐到一个石墩子上解开手上包扎的布条。伤口渗着血,果然又裂了。
喻川皱着眉脱了T恤,先洗干净手,把伤口附近的血污清洗了一下,然后用水草草地揉了揉衣服,就拿衣服当洗澡布把身上搓了一遍。接着把手伸进宽大的运动裤腿里把下半身的屁股腿也给搓了搓,最后往裤子里泼了泼水权作冲洗。
拧干衣服擦了擦身上,喻川才发现之前走到井边要冲洗的人好像一直没动静。他一边把T恤重新套回身上,一边转头看去。
背后的男人长着国字脸,相貌普通,一双眼睛在他身上看来看去,那目光看得喻川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
他皱了皱眉,男人笑着朝他走了两步:“你叫什么?”
喻川没有说话,退了一步。
“我叫赵寒。”男人笑道,“你如果……能多活两年的话,遇到什么麻烦可以试着来找我。”
他边笑边伸手想拍拍喻川的肩,喻川一侧身让过,转身就走。
那人的目光如影随形,喻川没回头都觉得背上的皮肤起了一阵战栗,极度的不适感让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低头看着地上拉得长长的影子。
还好,直到他回到休憩处,都没有另外一个影子追上来。
——————
神寂大陆的昼夜温差极大,现在是夏天,白天三十五六的温度,到晚上能降到只有五六度。广场中心燃了十数个巨大的篝火堆,几乎所有的新难民都聚集在这里。
有些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正扯着嗓门和新来的难民讲解着枯石旷野和迷雾森林里的见闻以及经验,喻川默默地挤到一个离火堆较近的地方听着,贪婪地吸取着所有他能接收到的知识。
他记下了大约十几种植物的用途和模样,从放到魔晶空间找了找。他回程的时候在路上寻了不少植物果实放在空间中,在那堆果实中找到了几颗指头大小的名为“血石头”的小浆果,用手指摁出汁液,重点处理了一下左手掌心,然后把剩下的仔细地涂抹在胳膊上的伤口处。
疼痛明显地缓解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但全身失血过多的感觉让他头脑有点昏沉,烤饼能让他果腹,却没有太多营养。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两个烤饼下肚,胃里饱是饱了,但心里的饥饿感始终没能缓解。喻川闭上眼,一边强撑着不要睡过去,尽量多听一点老猎人的话,一边在火堆旁缩紧了身体。
“砰”!
一把长刀被甩到了他身侧,喻川抬起头,看到了守备长小马哥。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喻川一眼,又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左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喻川从地上捡起那把刀,是护卫队的制式。他快速地朝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注意到他这边的视线,赶紧把刀收回了空间中,转头看了一眼守备长的背影。
下午他到休憩区的时候看到了在门口和一群猎人们打牌的小马哥,这位匪气十足的守备长大人似乎和很多人都能说得上话,无论护卫队还是老猎人都能和他打成一片,可能看到了当时他被抢走断刀的那一幕。
——不过……为什么要给我刀?
喻川心中惊疑不定。
但无论小马哥是什么目的,这把刀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甚至能值他好几条命。
喻川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感觉得到自己在到这里之后身体似乎有些不一样。13岁的身体居然能和一只蝎蛇正面搏杀,出营的时候跑步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一把刀,加上他现在的身体,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
“守备长,我的刀……”被抢走刀的队员很委屈。
“滚去军备处领一把!”小马哥踹他。
“你干嘛对那小子那么好?”另一个队员凑过来。
“这小子可能运气奇佳,有正面的变异天赋。”小马哥拿起烟杆,吸了一口,舒服得眯起眼,“看到他冲出大门时候的速度了吗?这一批百来号人,他是第九个回来的。屁大点的小毛孩,他的成长空间还很大。”
“要兄弟们多关照他一些吗?”
小马哥白了他一眼,又是一脚踹过去,抄起烟杆一顿敲:“关照个鬼!做你们自己的事儿!瞅瞅你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难民都比你们精神!”
队员被他揍得一头包,委委屈屈地朝军备处去了。小马哥重新往烟斗里填了填烟丝,朝远处的喻川看了一眼。
——关照?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从看到喻川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年纪最小的少年,撒腿跑出去的速度把他都给吓了一跳,说这家伙没战斗天赋他真不信。
不过回头他又纳闷了,看这小子回来的一身伤,也不像是有多大能耐啊?
好吧,话说回来,这么小的年纪,能活着回来其实已经很奇葩了……
喻川的断刀被抢他是知道的,当时他就在9号棚边上和一群老油子打牌,看着喻川毫不反抗就交出就刀,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个画面很熟悉,和十几岁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
小马哥活了160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只是喻川这个年纪加上遭遇,让他想起了一百多年前同样在避难营摸爬滚打,受人欺凌的自己。
如果喻川有本事,这把刀能护他一条命。
如果喻川没本事,他就算给了他一把刀,也只有死路一条。
小马哥给了他一个机会,喻川能交出一份什么样的答卷,他很期待。
——————
第二天,喻川在营地里四下转了一圈儿,摸清楚了这里的大致环境。
猎人们也不是每天都出去狩猎,不少人都留在营里打发时间,看着他一个瘦弱的少年在营地里转悠,搭话的有,嘲讽的也有。
喻川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小心翼翼地避过人多的地方,但凡发现有人对他不怀好意,他就远远改道,污言秽语都当没听到。
在摸清避难所的各个区域之后,他再次出营,前往迷雾森林。
避难所的东边是迷雾森林,西边是枯石旷野。枯石旷野视线相对开阔,植被极为稀少,山岩石林处处皆是,方便狩猎,也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迹。
迷雾森林是一片覆盖区域极广的古老森林,望不到边的参天古木极高极壮,随便一颗都是二十米以上的高度,三人合围才能抱住。森林中弥漫着紫色的雾气,林木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阳光,植物们在黑暗中发出一阵阵诡异的青蓝光,映得周遭的雾气诡异幽冷,能见度不超过十五米。林间安静异常,只是偶尔能听到落叶层下有昆虫悄悄爬过的声音。
落叶层足有一尺多厚,一脚下去会爬出很多小虫子,有时候还会踩到腐败的落叶堆,散发出一股恶臭。
这将是他日后的狩猎地点,他必须尽快熟悉这里的一切。
现在任何一个猎人都能轻易地要了他的命,魔兽的威胁也随时可以让他濒临死亡。人和兽他总要避开一个,与其在枯石旷野当活靶子,不如躲进迷雾森林。尽管这里的雾气遮挡了视线,但对他来说同样是可以隐匿身形的环境。
他没有深入森林内部,只是在外围游走,收集着他昨天听到的可以用来疗伤的一些植物。
他手臂和身上的伤经过一晚上的恢复和血石头的效果,浅一些的伤处已经结了痂,不那么疼了。
但就在他从一颗古木走过的时候,头顶上迷雾一卷,带起一股腥风,腾挪之间响起一阵沙沙的声音,卷着幽冷的雾气朝喻川凌空扑下!
——我靠!
喻川简直要吐血,昨天他就挨了一次偷袭,今天又来??
3、第 3 章
(三)
喻川没敢多想,朝左一蹿避开,刚来得及提刀横在胸口,那玩意儿灵活地落地一扭身又蹿了上来,半空中高高举起两个钳爪,将他猝不及防扑倒在地,蝎蛇压在他身上,拼命地用钳爪钳向他的脖子。
喻川死死地撑住刀,把刀刃卡在那蝎子样怪兽的钳爪根部,刚开始愈合的手臂被大鳌下胡乱挥动的几个节肢挠得血肉模糊,痛得全身一颤。
蝎蛇的钳爪没有喻川臂展长,挥了几下见钳不到他,于是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喻川心里一紧,卯足力气把它往外一撑,就地打了个滚翻起身来,就见那蝎蛇被推得仰天翻倒,口鼻之中喷出一股浓郁的黑气。那气体显然是有毒的,喻川赶紧连退了十几步,生怕吸进肺里半点。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这只蝎蛇比昨天那只还大,合着昨天遇到的是幼年体?
喻川手脚发凉,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他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纯粹是习武之人的条件反射,此时把蝎蛇狰狞的样貌看了个仔细,被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蝎蛇挣扎两下从地上翻过身来,原地一转,把尾巴当鞭子一样甩了过来,尾端那个貌似用鳞片组成的球就像一个流星锤一样带起一股劲风呼啸而至。
喻川总算回过神,不敢去试被砸到一下会怎么样,就地一滚躲过。
“砰!”蝎蛇的尾巴砸在石块上,竟然火星四溅。
喻川被吓出一身汗,那怪物动作敏捷迅速,看来想跑是没门了。
——拼了!
他咬牙握紧刀,在怪物一尾巴轮过去还没抽回来的时候冲了上去,照着它的脑门就是一刀劈下!
“当”的一声,又是火星四溅。这怪物的鳞甲竟然硬如钢铁,硬是把喻川那把破烂不堪的刀上又崩出一个豁口来。
“我靠!”喻川大惊,“这都砍不伤?!”
蝎蛇一头朝喻川怀里撞来,张大了口器,将他死死顶在树干上。
喻川无计可施,这次他连刀都没来得及架起来,只能伸出左手死命顶着蝎蛇的胸腔,只感到胳膊上的肉都要被挠秃了,痛得瞬间渗出冷汗来。
他有心想把刀提起来捅进这货嘴里,但刀长手短,背后的树干又过于粗大,一条胳膊撑出来的距离硬是让他立不起刀,正叫吾命休矣,忽然眼尾扫过一点白色。
不,不是一点,是很多点。
喻川喘着气,忍住胳膊上像被一刀一刀剜肉一般的疼痛,仔细朝那些白色看去。
只见蝎蛇挥动的节肢关节下半部露出一片片未被鳞甲覆盖的地方,只有从下往上看的时候才能观察到。
喻川一咬牙,曲起膝盖顶在它的腹腔上卯足力气一蹬,将它顶得朝后飞出,正欲提刀砍它的节肢,就见那蝎蛇尾巴一甩,竟然支地撑住了往后飞去的身体,整个兽身仿佛一把被绷紧的弓一样高高立起,又深吸了一口气。
——卧槽!
喻川来不及躲避,屏住呼吸,侧头闭眼,凭着一瞬间的记忆挥出了这一刀!
黑雾瞬间笼罩了他的头,喻川感到刀划过□□的震动,接着又敲到了坚硬的物体上。他退后五六步睁开眼睛,蝎蛇倒在地上疯狂扭动,发出仿佛煤气罐漏气一样的嘶嘶声,尾巴甩得风车一般四下猛砸。
——跑不跑?跑不跑?!
喻川又惊又怕,满脑子都想着是跑还是战。
——跑个毛!
瞬间,他下定了决心!
大又怎么了!还不是伤在老子手下了!
喻川躲到树后避免被伤到,所幸那黑气兜头并没造成什么伤害,看来这玩意儿要吸入才能造成影响。喻川那一刀砍断了它的一只钳爪,继而被余下的节肢所阻拦。鲜红的血液随着它的挣扎四下飞溅,看样子极为痛苦。
——趁你病,要你命!
喻川侧身跑了几步,躲到了它甩尾攻击的另一边,朝着它的头部提刀狠狠地斩了下去。
又是几次火花,竟然还是没伤到它半分,蝎蛇怒得发狂,用余下的一只钳子疯狂攻击喻川戳刺的刀刃,带着喻川身形一歪,蝎蛇就地一翻朝他扑过去,嘶鸣着张大口器就要咬他脖子!
喻川仰天倒在地上看了个分明,举起长刀就着它扑击的力度狠狠往它口里一刺!
蝎蛇的体内组织似乎十分柔软,喻川几乎没用太大力,就感觉刀刃直接捅穿了它的头,顶到了它颅顶的鳞甲。
蝎蛇瞬间不动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到了喻川身上,口中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喻川被压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敢放松警惕,在原地躺了十来秒钟,确定它真没反应了,才伸腿费力地蹬开它,向旁边滚了几步,站起了身。
蝎蛇真死了,死得和昨天那只一样,极其突兀迅捷,仿佛是被摁了开关一般。
喻川小心翼翼地踢了它两脚,才一屁股坐倒在地,脑子一阵阵发晕,握刀的左手钻心地痛了起来,鲜血染得刀柄一片显红、
他虚弱地坐在地上,一分多钟的战斗仿佛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此时手脚都在哆嗦,遍体发凉,他抓起地上的落叶擦了擦脸上的血,急促地喘着气。
手里的刀刃反射着幽幽的青光,冷冷地映出了他的脸。
喻川拿起刀,甩去上面的血,踉跄站起,从蝎蛇的头中撬出了两颗魔晶。
——又是两天。
他捏着手里的魔晶,数着自己被延长的生命,疲惫地闭了闭眼。
小马哥看着喻川再次归来,冲他挑了挑眉:“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喻川。”
“好好活下去吧,川儿。”小马哥拍了拍他的肩。
喻川让他拍得全身的伤都在痛,却没有躲开他的手,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小马哥转身要走的时候,喻川喊了他一句:“马哥。”
“嗯?”小马哥回过头来。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赵寒的人?”
“你遇到他了?”
“昨天洗澡的时候遇到的。”喻川点点头。
“啧,真倒霉,”小马哥感叹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又道,“你身板还小,现在应该没啥事儿,但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嗯?”喻川不解。
“他喜欢男人。”小马哥直言直语,“其实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很正常,但他吧……喜欢年纪小的。”
想起赵寒看自己的眼神,喻川一阵恶寒,深吸了一口气,朝小马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朝任务处走去。
又是20个烤饼。
喻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最低级也量最大的口粮,他现在只吃得起这个。但就这破玩意儿还有人抢呢!
昨天抢他刀那傻大个看着他从任务处出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把他推得差点坐地上去:“拿来!”
喻川有心给他一个撩阴脚,但最后还是不言不语地递给他5个饼。
无论是他现在受了伤的身体,还是13岁的年纪,他目前都不能惹事儿。但凡他露出半点反抗,恐怕就会惹来更多欺凌。
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干啃了一个饼,被噎得差点翻白眼,赶紧去井边喝了两口井水,顺便冲了个澡,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赵寒正用目光一遍遍巡视他遍布鳞伤的上半身。
喻川皱了皱眉,把湿漉漉的衣服抖开穿上。衣服已经破损严重,还被他撕了一截下来包扎伤口,只能勉强蔽体,但总比没有强。
赵寒没来和他搭话,只是冲他笑了笑,那笑容让喻川毛骨悚然,快步从井边离去。
从生活区回休憩区的路上,他遇到了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13岁的年纪在这里和羊入虎口也没太大区别,他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就会被这群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拆吃入腹,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可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儿呢?
至少这里有护卫队,虽然没有法规,但对于这些无法无天的老猎人们仍是一种震慑,在营地里打架斗殴的不少,不过没人敢弄出人命。
毕竟一旦出人命,那多是要见血的。
起码这里还有一块可以栖身的床板,有可供取暖的火堆,还有可以换取食物的任务处。
他现在身无分文,战利品也聊胜于无,除了新来的猎人会盯着那几个饼,连打劫的价值都没有。
喻川躺在床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出几颗血石头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他没有被褥,这块床板只能白天休息,晚上太冷了,他只能去广场火堆旁取暖。
火堆旁聚集的几乎都是和他一样的新猎人,对于这个两天都没死的少年齐齐露出了惊诧的目光。
——运气也太好了吧!
所有人都在想。
喻川没管他们想什么,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立起耳朵听不远处两个老猎人显摆。
他从那些耀武扬威的话中捋出有用的信息,一点一点地增大自己生存的空间。
“砰”!背上被人重重踢了一脚,喻川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转头看去。
“滚。”两个新猎人冷冷地道。
喻川默不作声挪了个离火堆远点的位置,在寒冷的夜风中搓了搓胳膊。
——这片大陆,好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第一章说的灵魂剥离这事儿,这片大陆的时空裂隙其实是复制某个倒霉蛋的身体和灵魂过来的,不会影响到原来世界的原主。
因为这片大陆是人寿命在600-700岁,只有复制出来的身体才能适应这片大陆的生命历程。
PS:而且我也希望川哥在地球的家庭不要遭受到失去儿子的痛苦,所以就这么设定一下啦!
其他的后文会解释的~
4、第 4 章
(四)
树妖、蝎蛇、四目蛛,这三种魔兽是迷雾森林外围相对来说较好对付的。
但喻川今天倒霉催地遇上了木蟒,被水桶粗细的蟒身缠在了古木上。若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刀鞘卡在树杈和树干之间,变成一个临时的三脚架,暂时顶住了巨蛇的缠绕,现在大概已经开始被蟒蛇的胃液腐蚀了。
在木蟒绞杀上来的时候他用刀借着它自身的收缩之力捅进了木蟒的脖颈,蟒蛇吃痛,彻底疯了,在林间翻滚嘶吼,自杀一样撞着四周的古木。喻川被甩出足有七八米远,后背磕在古木上,被撞得咳出一口血来。
木蟒箭一般冲入林间,喻川顾不上痛,爬起来拔腿就追!
他的刀还在蛇身上,刀如果没了,就等于他的命没了!
一路随着血迹和远处巨蛇风一般疾蹿的动静,喻川狂奔出足有三千多米,才看到了巨蛇还在垂死缓慢扭动的躯体。
他扶着一棵树缓缓坐倒,气都快跑断了。背上的撞伤痛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到他眼前发黑,险些背过气去。
等他终于回过一口气来的时候,蛇已经没了反应。喻川慢慢走到巨蛇旁边,巨蛇一动不动,眼见是死透了。这一刀几乎将它刺穿,还被骨头卡住,喻川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刀拔了出来,第一时间仔细检查了一下,竟然没有崩口,也没有卷刃。
从蛇口处挖开蛇头,他找到一颗鸽子蛋大的魔晶。然后把四颗长长的蛇牙给撬了下来,最后挖了蛇胆。虽然不知道蛇胆有什么用,但他记得在地球的时候,蛇胆可是个好东西。
林间亮起了一些幽蓝的光点,喻川眯起眼睛看了片刻,确定这就是小马哥说的月影虫。
——还有两个小时就日落了。
喻川深吸一口气,感觉背上似乎伤得比较严重。他来不及再搜寻更多物资,用剑撑着地面向森林边境走去。这一次他赶上了回营的人潮,十余个难民结伴从森林中出来。
喻川不敢暴露,爬到树上,打算等人少的时候再走。刚在树上站稳,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响。喻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架挡,长刀出鞘才半截,一把短刀就磕在了他的刀鞘上,火星一闪。
一个男人从树后枝干中探出脸来,阴恻恻地道:“把刀和战利品给我。”
那冷幽幽的目光让喻川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之前那条满眼怨毒的蛇!
喻川打了个寒战,退后一步,将刀放到腰间,右手扶上刀柄。
男人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眼神越来越狠辣,他面容几乎扭曲,贪婪地看着喻川腰间的刀。
——他想杀我!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从脑海中掠过,喻川眼神一狠,右手五指微张,轻轻地搭在刀柄上,左腿缓缓退后小半步,微微弓下身。
终于,男人嘶吼一声,扬起短刀猛地一窜,状若癫狂。手里的刀刃朝喻川的脖子划去,带起一道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喻川膝盖一弯,短刀从他头顶飞掠而过,同时他左腿猛一发力,力量瞬间由腿过腰,结合手臂延伸至手腕,长刀从鞘中一闪而出,在落日的迷雾中亮起一道闪电般的寒光!
“啊!!”树下有人惨叫了一声。
随行的几个新难民被他吓了一跳:“叫魂啊!”
那人张大了嘴,低头看着从天而降的一颗头和一截断臂,那人头在自己脚下滚了几滚,面对面的冲他停了下来,脸上还停留着一个怨毒与惊诧混合的表情。接着,“砰”地一声,一具无头的尸体从树上砸了下来,正好掉到几人面前。
几个人都呆若木鸡,慢慢抬头朝树上看去。
参天古木之上,落日余晖和迷雾中,一个少年全身浴血,手执长刀,冷冷看来。
那刀尖还在滴着血。
“妈呀!杀人啦!”几人抱头鼠窜,片刻把那杀气十足的少年远远甩在了身后。
其实喻川自己也还没回过神来,那冷漠的眼神完全是因为他大脑当机的反应。
杀魔兽,很OK。
但是杀人……
喻川手脚冰凉,踉跄退后了一步,后背抵到了树干,他腿一软,缓缓滑坐下去。
他那一瞬间下意识用出来的,是他父亲曾经教过他的居合斩。
其实他练得不好,所以也没抱秒杀对方的心思。这一刀他使了全力,原本以为会把这人的手臂砍伤,没想到那瞬间的爆发力让他自己都为之骇然,刀刃在斩断对方胳膊后去势依旧迅猛,直接把对方的头给削掉了。那断脖断臂的尸体还往前冲了两步扑到了他身上,喷了他一头一脸血才歪到一边掉下了树。
喻川背靠大树,摸了摸脸上的血,全身剧烈地哆嗦着。
——我杀人了。
——我是杀人犯吗?
——会不会被枪毙?
惊恐和后怕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喷在他头上的血由热变凉,黏腻地糊在他脸上。
从前几天到现在,他的精神其实一直很恍惚。哪怕厮杀过、吃喝过、休息过、思考过,他都总有一种漂浮在半空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去学习这里的知识,去和魔兽搏杀,去收集战利品,但心里一直觉得不踏实,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通常踩在棉花上一般的感觉是幸福到极点的飘飘然,而对他来说,是不知那棉花底下是深渊还是刀山火海的恐慌,导致他的感知屏蔽了很多致命的信息,无措而茫然。
直到现在,一条血淋淋的人命让他从半空的棉花中砰然坠下摔得七荤八素,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所有被屏蔽的感知瞬间回笼!
厮杀是真的,血是真的,刀是真的!
这一切都他妈是真的!
以后打他主意的人还会有很多!
这里不是地球,不是法治社会,只是辉月帝国边陲无法地带的一个避难营!
他不想杀人,但别人想杀他!
一把哪怕已经满是豁口的破刀、一口吃的,都能成为他丧命的理由!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喻川逐渐冷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缓。
他把头从胳膊间抬起来,他发现自己在生死存亡的环境之下,居然在短短半个小时里就轻易地迈过了心里那道杀人放火的坎。
他抬起手,看到自己就算在心神都差点崩溃的情况下依旧紧紧地攥着刀,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喻川抹干净刀上的血,收刀回鞘,擦了擦头脸,滑下树去。
他看着脚边的尸体,思维依旧有点迟滞,但心里竟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我要活下去!
喻川回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将巨蛇和蝎蛇的魔晶交给小马哥的时候,小马哥没有立刻伸手接。
他看着喻川,淡淡地道:“你杀人了。”
喻川微带诧异地看向他,小马哥一笑:“杀过人的人是不一样的,我看得出来。”
喻川垂下眼不想说话,唇角被抿成薄薄的一条直线,依旧执着地伸着拿着魔晶的手。
小马哥接过他的魔晶:“大的这颗不错,可以顶三天的份。还有别的战利品吗?可以换钱。”
喻川翻出收集的蝎蛇节肢和巨蛇长牙还有蛇胆,小马哥翻看了一下:“蝎蛇节肢你拿着没太大用,算50铜币一根。木蟒牙你留一根吧,磨快了可以当匕首,剩下的2银币一颗。木蟒胆汁两升8银币。”
小马哥递给喻川两个10面值和两个1面值的银币:“收好了,可以去军备处换点伤药和绷带。”
喻川接过钱,转身欲走,小马哥又喊了他一声:“川儿,”小马哥道,“你没有错,谁都想活着,”他顿了顿,“只要别在营地里见太多血。”
喻川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谢谢。”
小马哥笑而不语,目送他离去。
他知道喻川谢的是那把刀。
那把杀人的、却让他活下来的刀。
22银币在避难营可以生存半个月,床位每天1银币,最廉价的食物一天消耗约50-80铜币。但喻川几乎是一转手就把钱给花没了。
低级外伤药和骨伤药各5支,10银币。最廉价的薄被褥一套,10银币。剩下2银币他买了一个桶和一块毛巾,交了钱洗了个澡,又是清洁溜溜的穷光蛋一枚。
喻川对环境适应速度极快,几乎是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就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战斗节奏。
喻川每天都避开出营和回营的高峰期,独自前往迷雾森林。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小,尽可能地避开人群独来独往。在营地内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些顺手为之的找茬挑衅,食物被抢、水桶被踢翻、东西被偷、被推一个跟斗……数不胜数的小麻烦他每天都会遇到数次,但从来不会有任何反应,每次都是默默地走开。
有些人觉得他没劲,有些人觉得他活不久,大部分人顾忌着营地的规定,也没出过太大的乱子,总之,他都忍下来了。
每天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一切与战斗有关的因素都在快速增长,生存的空间正在一点点扩大。
小马哥给他的那把刀成了他在这片大陆上最可靠的护身符,喻川在无人所知的地方挥着刀,悄无声息地砍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3个月的时间,他从一个和平年代的地球人变成了神寂大陆的新猎人。他快速摸清了迷雾森林边缘地带几种魔兽和一些植物的特性,狩猎的成果越来越丰厚。
大部分人都是几天出一次营,而喻川无论是否受伤都坚持每天狩猎。
在3个月后的今天,大部分新猎人都从军备处购置到了顺手合适的武器,他的刀已经不算多大优势。他能活下来不光是靠那把刀,更多的是他奇迹一般的身体反应。他的身体中仿佛被激活了什么基因,战斗本能简直达到了惊人的水平。足足倒退8年的羸弱身体换来的异变是极为可怕的战斗素质。
避难营修建也不过两年多点,除了护卫队几乎全是从营地裂隙内出现的穿越者,资历最老的猎人也就两年的战斗经历。普通猎人一周中的真正战斗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而喻川每天都会至少达到这个时长。不到100天的时间,他疯狂蹿升的战斗力超过了大部分普通猎人。
在他身上物资足够的时候甚至会在森林过夜。夜晚的魔兽力量和速度都成倍增长,两相结合,远大于1+1的结果。喻川从第一次在夜晚成功击杀蝎蛇之后就经常留驻在野外,独自对抗神寂大陆的夜晚。
一头又一头魔兽毙于喻川的刀下,战斗中所受的轻一些的伤会慢慢痊愈,特别严重的在用药膏治疗后会留下浅浅的一道疤。伤痕一道接一道地爬上他年少的躯体,每一道都是死亡来过的痕迹。
5、第 5 章
(五)
避难营里的修建工几乎都是战斗力低下的难民,靠卖体力为生,比起那些嚣张跋扈的猎人尚算友善。
喻川隔壁床位的那位大叔就是修建工之一,棕发蓝眸,接近地球上欧洲人的长相,名叫兰尼,来自卡洛星球,比他早到两年,和小马哥的关系较好。
小马哥是个神奇的人。身为此处最高长官,他很平易近人。每天和修建工猎人们打打牌唠唠嗑是常有的事儿,和护卫队员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闹闹嚷嚷又痞嘴又损。但说他亲和力强吧,喻川又感觉得到,每个老猎人都很怕他。
兰尼大叔通过和小马哥闲来无事的聊天打屁获得了不少神寂大陆的历史知识。喻川偶尔会和他聊几句,得知这片大陆最初的一代居民便是地球来的穿越者,由他们开始探索这片大陆繁衍生息至今。所有穿越者都由裂缝复制出了一个和原来相貌素质一样的躯体,以适应神寂大陆漫长的生命。迄今为止穿越者的数量约为人类总数的百分之五,而其中比例最大的便是地球各个不同时间段里的来者,剩下的是各个大陆星球的人。
地球上的玩意儿在这看到不少,例如细长的烟杆、东方或西方的姓氏、就连他们打的牌都是扑克牌。
同时喻川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实力提升会比普通人更快。
穿越者约千分之一的人会出现身体上的异常变化,而异变者中极小一部分会有特异天赋,这种天赋大部分是负面的,例如放屁特别响脚丫子特别臭之类……
正面的天赋可谓凤毛麟角,天赋所覆盖的方面又极广,有的人歌声动人,有的人目力极好,加成到战斗上的少之又少。
如果是一个歌舞升平的时代,小8岁正好重新体验一把青春岁月。而在这个地区却是致命的缺陷。
万幸他获得的是战斗直觉。
——这大概就是……为你关一扇门,再开一扇窗的意思?
又是两个月过去,再一次有人在他准备洗澡的时候踢翻了他的水桶,喻川没有和往日一样低头捡起水桶重新去打一桶水,而是把毛巾往身边一丢,站起了身。
“哟,来劲了?”踢他水桶的是来营地第一天抢走他断刀的傻大个,叫陆远,曾经是个健身教练。他块头大肌肉壮,但战斗能力却没见得比普通猎人高多少,小半年折腾下来,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儿,一身腱子肉都消瘦了不少。所以他一直坚持不懈地打劫喻川,大概是把喻川当长期饭票了。除了抢吃抢喝的,狩猎不顺利的时候还会把喻川当出气筒,抡一拳踹一脚权当发泄,喻川小胳膊小腿不抗揍,经常被打得身上大片乌青,不涂药的话得好几天才消。
其实喻川在来这儿一个星期的时候就能干死他,但一直没有出手过。
他对陆远动手,相当于杀鸡儆猴。鸡好杀,猴就没那么好对付了,所以他一直在等。
直到今天。
“捡起来。”喻川道。
“什么?”陆远愣了愣,这小子真要来劲?
周围冲澡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哎哟,这是要干啊!”“这小子今儿吃错药了?”“你说他俩谁先见血?”“肯定是这小子啊!”“那大陆估计会被马哥打死吧。”“俩废材有什么好看的。”“你他妈还不是挤过来看了!”……
幸灾乐祸的议论四起,喻川没有管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指着地上的水桶,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说,捡、起、来。”
“捡你妈!”陆远大吼一声,蒲扇大的巴掌劈头盖脸地朝他脸上招呼了过来!
喻川根本没有躲,在巴掌触及他之前,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亮出了刀。他连刀带鞘地一刀捅了过去,从下往上,正中陆远的下巴。
这一击又狠又快,陆远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闷哼,仰面就要倒下去。
在他空门大开的时候,喻川冲上一脚踏在他胸口,半空甩开膀子抡起长刀,把刀当棍使,随着落地的冲势连人带刀扎在他心窝上。
随着一声让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刀鞘顶端随着这一击直接捅进了陆远的心窝,几乎顶到了他的背。
陆远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脖子一歪,死了。
死了!
真死了!
只用了一秒!
周围瞬间安静得鸦雀无声,直到喻川面无表情的走回水桶边弯腰捡起桶,才有人低声喊了一句:“我操!”
然后没有人再说话了,几十个人看着喻川把桶收好,然后把陆远的尸体拎起来,顺手抓起毛巾塞到他嘴里,堵住了他口中快要渗出的血,一路拖走了……
喻川在营地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一个人,居然没有一滴血落到地上。
到底该不该叫护卫队过来?
大家都茫然了,继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口哨声和兴奋叫嚷声。
“太他妈狠了!”“这小子可以啊!”“那刀是护卫队的吧?”“我看像!”“以后有好戏看了!”“你惹过他没?”“没有。惹了又怎样,小屁孩一个,再狠能干得过老子?”“啧,我看难说,你去试试?”“试你妈试!”
接下来几天,喻川每天都回来得很晚。
一身血气。
有时候小马哥不得不在营地外拦住他,等他身上的血干了点,不那么新鲜的时候再进去。
这几天喻川每天都在战斗,和魔兽打,和人打。
自从他当众把陆远干掉之后,想弄死他的人越来越多。在他出营之后,更是三五成群,明目张胆地对他动手。
喻川来者不拒,在迷雾森林中他的适应力甚至能和老猎人比肩。
曾经在营地欺负过他的人他并没有主动出手攻击,但对他亮武器的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单独找茬的大多被居合斩直接砍死,也有几人成团围堵过他,但喻川警惕性高,眼力准,总能准确找到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直接突破,然后记下这群人的长相。从此这群人在迷雾森林中的威胁不光来自魔兽,还有潜伏在暗处的喻川。
今天打不死就明天,明天打不死就后天。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死不休!
他如同迷雾森林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幽魂,狩猎着一个又一个猎物。
喻川在现代曾经练过的剑道让他在与人类对抗的时候占了很大优势,配合他与普通猎人相比起来一骑绝尘的战斗直觉,虽然遇到过不少危险,但每次赢的都是他。
渐渐地,避难营地的人大多都认识了这个话少而显得有些阴郁的少年,毕竟以这个年纪和身板能独自存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时间一久,虽然看他不顺眼的人不少,但直接去找茬的却渐渐没了。
喻川竟然在避难营地尚算安好地存活下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相比视野开阔而更受大部分人青睐的枯石旷野,喻川更喜欢迷雾森林。
此时已是冬天,苍茫的白雪覆盖了整个避难营,而迷雾森林因为密集的古木和层叠的树叶,环境并没有太大变化。
昏暗的光线和狭窄的视野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他已经能熟悉分辨四周的痕迹和掩盖自己的身形。
今天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痕迹。
像是人的脚印,但脚印很小,步距极短。
脚印在枯叶下的淤泥中留下痕迹,绕着四周的树干左躲右藏,似乎极为小心。
在这个地方不可能有比他年纪还小的狩猎者,可能是类人的魔兽。
无论体型大小,任何长得像人的东西危险性都不低。
喻川提高了警惕心,一路追着足迹在森林中四下兜圈,这东西一直在方圆一千米内打转,完全看不出目的。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喻川一闪身躲到树后,分辨了一下方向,从树后另一边绕出,低身伏腰,轻手轻脚靠着灌木丛的掩盖快速朝音源处逼近。
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迷雾森林的能见度,能轻易地在雾气中辨认出生物的种类。远处几根高高扬起的藤条是树妖的肢体,在空中漫无目的地舞动。
树妖除非发现猎物,否则不会有任何动作,但舞动的速度很慢,似乎拿不准猎物的方位。
喻川又靠近了一些,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伏低了身体,趴进灌木丛打量四周。
既没看到人,也没有看到魔兽。
树妖的藤条舞动了片刻,缓缓地垂下,重新伪装成一颗安全无害的古木。
安静了约莫一刻钟,喻川敏锐地看到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一个缩成一团的影子轻轻动了一下。
它极慢地朝远离树妖的方向挪动,动作极轻缓,没发出半点声响。
喻川的目光锁定着这个影子,实在是分辨不出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影子很有耐心,花了10来分钟挪出了数米远,速度陡然加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是人!
喻川瞬间看清了他撒开狂奔的手足形态,那身影实在是太小了,看起来竟然是个孩童的体型。
他跑了没两步,迷雾中窜出一个两米多高的影子,八爪齐舞,作势欲扑!
很多年后肖然回忆起第一次遇到喻川的情景,依旧会觉得记忆犹新。
当四目蛛凌空扑向他,巨大的身形似泰山压顶,口器大大张开,口中飞溅的粘液即将滴落到他脸上的时候,一个瘦弱的身影携着一道冰冷的刀光从迷雾中流星般杀出,拦在了他面前。那人侧身平举长刀,弓腰弯腿,迎着体型数倍大于自身的四目蛛——冲上!
之后他的人生中,这道身影无数次如今天一样,在危机四伏的异世界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拦在他和死亡之间,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生生隔开他与死神的界限,执刀画地为牢,护他周全。
喻川一刀戳进了四目蛛的口腔,借着迅猛的冲势硬生生将它顶翻在地。
四目蛛仰天翻倒,八条腿拼命扒拉着骑在他头上的喻川,尖锐的足甲抓破了喻川厚实的皮外套,在他背后划出十几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喻川咬牙沉腰,再次发力,长刀再深入几分,扎进了它的大脑。
蜘蛛瞬间死亡,八条腿哗啦一声四下瘫开,再无动静。
喻川松了口气,翻身从四目蛛身上滚下,背上火辣辣的痛。有几道伤口极深,险些伤到了他的肋骨。
转头看了看地上张大嘴满脸惊骇的小屁孩,自己也有点愣怔。
他从来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冲出来了。大概是……爱护儿童?
的确,在这个鬼地方遇到个比他年纪还小的着实稀罕!
喻川叹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小孩抽了好几口气才回过神,呆呆地看着他:“……啊?”
喻川想弯腰把他拎起来,但稍微一动背就痛得快裂开了,只能硬邦邦地杵在原地,懒得再理他,费力地扒下昨天才从军备处换的皮外套,看了看那长达一尺的数道破口,有点心疼。继而低头翻出药,撩起上衣,别扭地反手往自己背上摸。
营地原本可以兑换止痛药,但这玩意儿只能在短时间内缓解一部分疼痛,对伤势没有任何治愈作用,而且会延缓外伤的愈合时间,价格还挺贵,所以喻川从来不备那玩意儿,此时拿出来的是伤药。
药膏有很强的止痛效果,但喻川的背被挠得血肉模糊,背后又没长眼睛,他不小心碰到伤处,痛得一哆嗦。
小孩讷讷地从地上爬起:“我……我帮你吧。”
喻川偏头看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把药递给了他。
虽然他警惕性很高,但这么一个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屁孩……喻川转过身,头一次把自己的后背亮给了一个陌生人,但左手一直虚搭在刀柄上,片刻不曾放松。
小孩手脚轻快,很快给喻川皮肉翻卷的后背细细抹了一遍药膏。
喻川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勉强蹲下,把四目蛛搜刮了一遍。
“哥哥……”小孩小声道,“谢谢你。”
喻川一边翻四目蛛的尸体一边又问了一遍:“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小孩道:“我叫肖然,我、我到这儿有两天了,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倒霉孩子!
营地内就有一道裂隙,便于让穿越者直接落地生根划分到避难营地,大部分都会直接落在营地广场,但这娃居然掉到了五里开外的迷雾森林,大冬天的,两天竟然还没死!
喻川瞅了瞅他身上的冬衣,看来穿越过来的时候那边也是冬天,才让他在这个恶劣的环境苟活了两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运还是倒霉,或者是又好运又倒霉?
收拾干净四目蛛,喻川双手撑着膝盖艰难起身:“走吧,我带你去避难营地。”
“谢谢哥哥!”肖然眼睛亮亮的。
6、第 6 章
(六)
喻川熟练地避开魔兽活动范围,带着肖然出了迷雾森林。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这个小屁孩,他会采取别的办法,而不是正面和四目蛛对战。四目蛛的八只尖足抓挠力度很强,他伤得挺重,得尽早回营疗伤。
肖然行进速度不快,脚步虚浮,在厚实的雪地里走得很费力,喻川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回头等他。他似乎饿得厉害,一路得磕磕绊绊。在迷雾森林两天,看来他没乱吃什么东西,不然估计早被毒死了。喻川摸出半个烤饼给他,让他边走边啃。
烤饼很干,肖然艰难地吞咽着,追随着喻川的脚步。
小马哥老远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背后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跟随着的肖然:“嗯?”
掉到空间裂隙范围以外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基本没几个能活下来的,这小孩运气可真好。
喻川简单两句说明了肖然的情况,小马哥扬了扬眉:“怎么,你要养着他?”
喻川瞥了肖然一眼:“我只负责把他带到营地。”
小马哥低头问肖然:“小孩,你几岁了?”
肖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疤:“九岁。”
“九岁?怎么瞅着跟六七岁似的?”小马哥打量了一下他,这孩子个子实在是太小了。喻川这身板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这娃……奇迹可能都不管用,得是神迹才行!
肖然委屈巴巴地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喻川,心里满心无奈。
他可是大学生啊!
鬼知道为什么回到了儿童期!
小马哥对喻川道:“你打算让他自生自灭?”
喻川挑眉:“不然呢?”
“你还不如让他死在森林。”小马哥指了指远处在修建营地的难民,“你觉得他是扛得起青砖、运得了古木,还是打得了魔兽?营地不养闲人,这鬼天气,他根本过不了这个冬,现在也只有这个活儿可以做,别的地方不缺人。”
喻川看了看半人高的青砖,又看了看差不多也是半人高的肖然……琢磨着要不干脆再把这小屁孩丢回迷雾森林算了?
肖然听到要么扛砖运木要么打怪,心里简直要崩溃。
——要命!
搬砖?扛木?他不是吃不了苦,而是他会的在这儿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现在就9岁,在这儿可谓一无是处啊啊啊!
于是他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喻川,小声喊了一声:“哥哥……”
喻川和小马哥低头瞧着他,陷入了长时间尴尬的沉默……
冬天的休憩处夜晚比夏天反而要温暖一些,不少床位的间隙处和走道都生了小小的火堆,喻川趴在床上,一边晾伤口一边看着身边睡得快冒鼻涕泡的小屁孩,心里很有点郁闷。
他真的不是有多大善心的人,把肖然带回避难营地就已经仁至义尽,没想到还赖上自己了。
——难道以后得带着这个拖油瓶?
熟睡的肖然似乎感到了不祥的预感,咕咕哝哝地朝喻川身上挤了挤,摸索着抓到他的衣角,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带着温热的温度,贴近了他。
——算了,过几天再说吧。
喻川今天又累又疼,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懒得再想太多,伸臂拉过被子,睡觉!
第二天醒来,喻川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闻到一股香味。
肖然一手拿着一个昨天喻川给他的烤饼,烤的热乎又软和,另一只手端着一杯温热的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早!”
喻川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是昨天自己从森林捡回来的拖油瓶。
肖然洗干净的小脸白净可爱,颇有几分男生女相的秀气灵动。
他把饼和水都放到喻川床边,鞋子摆到他脚旁,又手脚麻利地整理好被褥。
喻川起身先去洗漱了一下,回来拿起饼子咬了一口,麦麸的香味从口腔滑落到胃里,竟然头回吃出了点滋味。
小屁孩趁他吃饭,又轻手轻脚地给他上了一遍药,然后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喻川瞥了他一眼,抬起下巴朝剩余的饼子扬了扬:“吃吧。”
肖然抱起饼子一边啃一边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他,没吃几口就停下,用手背蹭了蹭嘴,不吃了。
喻川自顾自地用完早饭,灌了几口水,拿起刀,走了两步又停下,叹了口气转头对他道:“吃你的,饭我还是管的起。”
肖然目送他瘦弱的背影没入出营的人潮中,拿起剩下的烤饼又啃了几口,仍是没舍得吃完,最后揣回到了自己怀里。
喻川今天没有狩猎,他背上的伤只好了一半,不便战斗。一路翻找了一些可以换钱的物资,日落时回来了。
一整天肖然基本没闲着,他把喻川的被套和枕套都换了一遍,洗干净了晾在床边,然后把被褥抱到广场,在正午的阳光下晒了晒,最后拍得又松又软,叠得整整齐齐。
他还收拾了喻川床位四周被他随手丢做一堆的杂物。
喻川随身的空间只用于装战利品和钱,生活用具例如牙膏毛巾被套之类的和这些混在一起容易脏。在他干掉陆远之前,这些零零碎碎不值钱的玩意儿也经常被人偷,但在那一个月之后基本上没人再动他东西了。喻川现在也不差钱,所以他找了几根木头搭了个小架子,把日用品一股脑地全摆在架子上,下层放了几件衣服和被子。
当喻川回到自己床位的时候,就看到架子被收拾得整洁干净,被子似乎还带着冬日阳光的味道。那小孩正生了小小的一个火堆,左手一串蘑菇右手一串硬面包仔细地烤着,还时不时手忙脚乱地把两个烤串并到一只手,腾出手去转一下靠着火堆温着水的杯子。
喻川略微放重了脚步,肖然听到背后的动静,转头看到他,高兴地蹦起来冲他挥舞手里的烤蘑菇,眉开眼笑:“哥哥,你回来了!”
喻川忽然觉得,养着这么个小崽子好像也挺不错的。
反正现在他狩猎本事挺好,除了买衣服、生活用具、水粮,还能时不时剩点余钱。甚至连床位都不用再租,反正床板一米二的宽度,他身板小,肖然更是个小学鸡,加床被子就够他俩睡了。
——小屁孩能费多大钱呢?
晚上,轻微的动静让喻川瞬间清醒,营地内的安全程度也有限,他向来浅眠。
——周围安全。无人路过。没有威胁。
在被惊动到意识清晰的极短暂的一瞬间,喻川对周围做出了完整的判定。
动静来自肖然。肖然正极轻极慢地翻身,生怕吵醒了他。喻川没有任何动作,闭着眼睛听着他侧过了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又难耐地低低□□了一声。
“怎么了。”喻川问。
肖然被他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反应过来是喻川在问他,才又松了一口气:“吵着你了,对不起。”
其实不用他说,喻川从他的反应和动静中就大致知道他怎么了。
“被打了?”
“……”肖然没有吭声。
喻川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颗魔晶,拿出一支药膏递给他:“自己涂。”
肖然犹豫了一下:“这个你自己也要用的吧。”
喻川看了他一眼:“闭嘴。”
肖然被他看得脖子一缩,飞快伸手接走了药膏,坐起来背对着他低头往肋骨上涂药。
他上午去生活区洗被套,找了一大圈才找到一个最小的桶,使出吃奶的力气打了一桶水蹲在一边搓。这边的地下河水很奇葩,温度再低都不结冰,只是冷,冷得人骨头都发疼。
搓着搓着,一个走路不看路的猎人一脚拌到了他身上,被他磕得差点一个跟斗栽下去,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转身就给了他一脚。
肖然被踹出两米开外,痛得蜷成一团。那人气还没消,嘴里不干不净地要上来补两脚,被另外一个搓衣服的修建工喊住了:“川儿昨天领回来的,你注意点。”
“9号棚的喻川?”猎人停下了脚步,皱着眉上下打量了肖然一番,“弄这么个小屁孩回来,他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修建工撇撇嘴。
猎人又看了肖然几眼,没再说话也没再打他,就这么离开了。
肖然在地上跪了好一阵才龇牙咧嘴地捂着肋骨站起来,头上布满了冷汗。
“骨头断没?”修建工一边抖衣服一边问他。
“没……”肖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修建工瞥他一眼,感慨似的摇了摇头,重复了一句那猎人说过的话:“啧,怎么想的。”
肖然挪回搓洗的地方,被套被猎人踩了一个带着雪沫的泥印子,他默不作声地把被套抖了抖,浇水,重新搓。
一边搓他一边仔仔细细地把这几天遇到的所有事在脑中过了一遍,迷雾森林的魔兽、营地内的状况、周围人的态度,只一遍他就飞快地捋清了他现在的状况。
——极度危险。
但不是没有希望。
——那个少年是叫喻川吧?一路走下来好像的大多是成年人,他年纪那么小,却在这里能够生存下来,甚至他的名字可以暂时地让自己不继续挨揍……
——大腿啊!
——不能撒手啊!
肖然心里暗暗嚎叫着,一边坚定了抱大腿的决心,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半是疼的,一半是郁闷。
——居然要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保护,这世道……
“嘶——”涂药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捅到了淤青一片的肋骨上,肖然痛得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喻川伸出一只胳膊把他扯了半圈儿,让他正面对着自己,看了看他右侧肋骨上一个乌青乌青的脚印,伸手按了按。
“啊……”惨叫刚起了个头,肖然把左手塞进了嘴里,堵住了。
喻川根据手感做出了正确判断:“骨头没断。”
——你可以直接问我!
肖然在心里哀嚎,饱含热泪。
喻川缩回了手:“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小心。真要有人欺负你……”他想了想,给出了具体方法,“跑快点。”
——难道不是“报我名字”之类的流程吗?
肖然想起今天的那个猎人,就是听到喻川的名字后才收手的。
“让他报你的名字呗,现在惹得起你的可不多。”有人帮肖然说出了肺腑之言,隔壁床的兰尼大叔也没睡,翻了个身面朝喻川这边小声道。
喻川直接把眼睛闭上了:“遇到不吃这一套的,他会死。”
兰尼撑起上半身,越过喻川朝肖然道:“嘿,小孩!”
“叔叔。”肖然小声答了他一声。
“多长几个心眼,别给你川哥惹麻烦!”兰尼把右手拢在嘴边小小声地喊。
“知道啦,谢谢!”肖然也学着他拢着嘴小小声回喊,还回了一个两眼弯弯的笑脸。
“这小子,真可爱。”兰尼笑着躺了回去。
7、第 7 章
(七)
肖然是个很乖巧的娃,比起现代社会某些被惯出来的熊孩子,他简直乖得像个天使。
喻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生活习惯如何,他不到一个星期就摸熟了,比喻川自己还熟。
喻川平时唯一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但肖然从他极细微的反应中能准确捕捉到他心情如何,他甚至能从喻川“嗯”“啊”“哦”的简单回应中,根据音量大小高低判断出他目前是高兴了、满意了、生气了、还是不爽。
刚来的几天,他每天都很恐慌。毕竟喻川虽然生活尚有余钱,但也算不上多有钱,他的存在始终都是一种负担,他特别担心喻川把他丢了。
所以他费尽心思去讨好,把自己当个宠物一样想方设法哄喻川开心。后来他发现喻川虽然冷淡少言不怎么搭理人,但那淡漠的情绪中他隐隐摸到了一种态度——喻川在护着他。
肖然聪明且敏感,避难营的状态和周围人的态度他心里很清楚。这里的危险用“无法地带”四个字就可以完全概括。如果不是喻川,他早就尸骨无存了。
长期在无法地带生活,喻川的性子被艰难的生活折磨得又冷漠又刚硬,怎么养小孩他是真没经验,反正管吃管喝就完事儿了。
肖然和他说话,他大部分时间不会搭理,但这小屁孩十分执着,每天都能对他叨叨很久,时间长了喻川偶尔也回他一两句。每当他有所反应,肖然就会开心得像吃了蜜似的,经常搞得喻川哭笑不得。
——至于吗?
但肖然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至于!
看着小屁孩眉开眼笑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生火的时候不小心糊上去的碳灰,笑得见牙不见眼,喻川冷硬的心也不由得微微软了软,暗自叹了一口气。
天气越来越冷,晚上休憩区的篝火也越来越多,但半夜喻川还是让肖然给抖醒了。
大棚只有个棚顶,没有墙板,冷风卷着雪沫子吹得人遍体生寒。喻川睁眼看了看身边的肖然,小屁孩背对他缩成一团,冷得牙齿都磕得哒哒响。
喻川忽然想起,这孩子除了刚来的时候那身衣服,就没别的替换衣物了。他毛衣和外套换着穿,等于比以前穿得还要薄,却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冷……
他沉默片刻,伸臂把肖然搂进怀里。肖然全身冰凉,手脚跟冰块似的。喻川用手捂着他的小爪子,他却想把手抽回来,怕冻着喻川。
“瞎动什么。”喻川在他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重新握住他的手,“睡!”
肖然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喻川的胸膛的温度慢慢地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将寒冷和黑夜都隔离在外。背上传来轻微的震动,他听着喻川的心跳和呼吸,在大雪飞纷的夜晚缓缓闭上了眼。
第二天,喻川去军备处给肖然买了一套厚衣服,这儿的小孩少,没有适合肖然的尺寸,大大的衣服套在他小小的身体上,甚是滑稽。
肖然卷起衣袖裤管,在那皱巴巴的廉价棉衣上珍惜地摸了摸:“谢谢哥哥。”
“以后饿了冷了就和我说。”喻川道,“明天再去买套被褥,晚上就不冷了。”
“嗯!”肖然忽然冲过来抱住他,仰着小脸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地说,“哥哥真好!”
“……”喻川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小孩跟他撒娇,全身一僵,尴尬了片刻,抬起手毛手毛脚地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吃饭去!”
自从养了肖然,喻川的余钱都尽数花光了。厚实的被褥一套好几十银币,还要给肖然准备换洗的衣物,他得出门狩猎一趟才能赚够钱。
冬天着实不是一个适合在野外狩猎的季节,但喻川默默数了数自己剩下的钱,还是把打算在冬天休息的计划取消了。
肖然在他胸口蹭了蹭,挪了个舒服的地方继续睡。喻川看了看在自己怀中睡着的肖然,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他不习惯这种亲密的接触,但怀里小小的身子带着二人的体温,竟然生出了几许血脉相连的感情来。
喻川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微微收了收手臂。
——这么小的孩子,也是可怜。
冬日的雨夹着雪,浇得人彻骨生寒,喻川伤口处的血都被冻成了血霜,疲惫地从迷雾森林归来。
他在休憩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肖然的影子。床边的篝火也是冷的,没有点燃过的痕迹。
“兰叔,看到小然了吗?”
兰尼大叔朝施工地指了指:“上午在那边,现在就不知道了。”
“施工地?”喻川一怔,营地最近在修市场区,现在雨雪很大,去施工地的人很少,肖然去那边干什么?
他撑开伞,迎着刺骨的寒风雨雪朝施工地走去,远远地就在木料场看到了那个明显只有其他人一半不到的身影。
肖然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费力地扛起一辆木料车,车上装了小半车木料,他身体和地面绷成了45度,使出吃奶的劲朝施工地拖去。
这段路不长,喻川默默地看着他保持着那个再斜一点就能趴地上去的姿势硬是把车拖到了施工地,和工程队长说了些什么,从他手里接过了一些钱。
喻川看了他一路,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是闹哪样,眼见小屁孩累得走路都打飘了,迈步上前把他罩在伞下。
“你……”喻川皱眉,“去拖木材干什么?”
肖然捏了捏衣角,低头没说话。
喻川掰过他的脸,目光一冷。
肖然嘴角破了,全身都是泥水,冻得鼻头通红。
“怎么回事?”
肖然很聪明,可脑子转了又转,还是没找到借口,只能小声道:“我想去买点吃的。”
喻川一挑眉,心中顿时了然。
——留给肖然的食物被人抢了。
他留下的不光是肖然的那份,还有二人的晚饭。肖然怕他回来没吃的,从上午开始就在这现在连难民都不上工的鬼天气跑到木料场,不知道拖了多少车木料,想赚到他的晚饭。
喻川扒了他衣服,肖然身上青紫一处叠一处,不知挨了多少打,双肩都被车架压得发乌。这小屁孩一身淤青,还想着给他赚晚饭,明显就是想自己偷偷地把这事儿给结了,不给他添麻烦。
他看着那些淤血的痕迹,拿出两件自己的衣服让肖然赶紧穿上,又给他加了一个厚厚的斗篷,牵过肖然的小手,朝休憩区走去。
路上的风雨还是很大,伞只能遮一个人,喻川几乎把整把伞都撑在了肖然的头上。肖然攥着衣服下摆,一直在偷眼看他,几次都抬手想把伞挪过来点,都被喻川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吓回去了。
喻川的大半身体都湿了,寒风透体而过,他却似乎一无所觉。
“哥哥,你不冷吗?”肖然小声问。
“闭嘴。”
“哥哥,你衣服湿了。”肖然继续说。
喻川瞥了他一眼,停下来伸手提他抹去鼻子上一块泥,牵着他的手继续走:“听不懂人话?”
肖然弱弱地闭了嘴,但和他相握的手却用力紧了紧,把他朝伞里拉过来一些,两个人在雨里的身影几乎混为了一体。
雨雪淋漓浇在喻川左侧身体上,但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肖然没告诉他是谁打的,他也没问。在避难营挨打挨骂其实也很正常,这个世界如此危险,他的肩膀不够宽,给不了肖然太多的安全。
可木料场那幼小的身影在雨幕中那么清晰,让他心口隐隐作痛。
喻川不在的时候怎么在营地安全存活,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喻川每天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营地内的猎人一个比一个凶悍,推搡互殴随处可见,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只要不流太多血,护卫队和守备长是懒得管的。
肖然要洗衣服,要去生活区收集柴火,要打水。这些事都必须穿越休憩区和生活区这种人员最多的地方。
欺软怕硬是人类的劣根性,对比自己强的会嫉妒,对比自己弱的会排挤,只有在同一个水平上的人才能和谐共处,何况这个地方连和谐都很少。
猎人们三三两两各有小团队,团队之间隔三差五在外死斗在内互殴都司空见惯。单独行动的猎人少之又少,要么是被排挤的万人欺,要么是谁都惹不起的独狼。
喻川是后者,但他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实力虽强,但想趁他年少要他命的人很多。这种想法至今没有人实现过,因此在喻川出营的时候,肖然就成了出气筒。
他过得很辛苦,做任何事都提着十二分精神,身边稍有风吹草动就随时能做好跑出一个马拉松的准备。不走小巷,不凑热闹,随时警惕四周的状况,用最快的速度做好手上的事,然后离任何一个人都越远越好。
他不敢去广场晾衣服,就在床位边搭了一个晾衣架。他不能长时间留在生活处洗衣服,就一次只洗一件,遇到挑事的人提起衣服就跑。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基本上天天被追得鸡飞狗跳。
肖然牢记“跑快点”的行为准则,但凡遇到对他表情稍有不耐烦的就撒腿狂奔,有时候对方追他几步,他仗着人小腿快,在各个屋棚之间绕来穿去,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起哄,倒也没人拦着他。
毕竟好戏大家都想看嘛!
通常追打他的人跑个几十米就放弃了,他没钱没物资,弄死他没准还得把喻川招来,真想收拾他的人倒是不多。
但不是没有。
8、第 8 章
(八)
“别他妈以为有喻川在老子就不敢动你!”这句话响起的时候,肖然正凌空飞过一个浣洗台,“砰”地砸到地上,余势未消又滚了几圈,撞到了营地围栏上,无处可退了。
“马哥,这小子要完啊。”小吃摊上,小马哥的副手阿华抬头看了一眼,“要哥几个去拦一下吗?”
“吃你的饭。”小马哥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差点把他脑袋直接拍饭里。
“川儿好像对他挺上心的。”另一个护卫队员道。
小马哥掀了掀眼皮,从吃食摊上抬起头:“他如果是川儿的累赘,死了就死了吧。自己不想站起来的人,谁帮都没用。”
“我的哥哎!”阿华叹道,“那小屁孩才9岁啊!小胳膊小腿烤了吃都不够塞牙缝的,你指望他能干嘛!”
“川儿也才13岁。”小马哥喝了一口汤,“这小子要是什么都不做,今天就是死那儿老子也不会管。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迟早得出事儿。”
“现在就出事儿了!”队员喊了一声,三个人麻利地站起来跳到桌子上,齐刷刷地看热闹。
肖然捂着胸口,看来是受伤不轻,费力地喘息着,在对面的猎人居高临下的一脚就要踩到他小腿上时,他猛地伸出了一直在背后摸索着的右手。
他手中有半截刀片。
“干嘛,拼命?”猎人轻蔑地一脚朝他握刀的右手踢去。
猎人叫莱杰,他和喻川因为一个地苔兽的高级魔晶在幽暗森林干了一架,不分胜负,但魔晶他没能成功抢到,从此这梁子就结下了。
今天他趁肖然洗衣服的时候从背后把他踢开,然后拎起了喻川的那件外衣正打算撕掉的时候,这小屁孩居然头一次扑回来了!还一口咬在他大腿上,要不是冬□□服穿得厚,这一口下去他肯定得掉块肉!
本来打算找点事儿泄泄愤的决定瞬间变成了打死肖然,结果这小屁孩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儿。
肖然一缩胳膊躲过他这一脚,在下一脚来之前,扬起刀片——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他半躺在墙角,一字一顿地和莱杰说:“衣、服、还、我!”
莱杰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围观三人组也愣住了。
肖然这一刀如果朝自己扎下去瞬间的喷血量就会打破营地规定,那按照规矩,莱杰就会被五花大绑在营地大门打上20鞭。金丝铁鞭的威力没有人想去试,肖然这种前所未见的伤敌二百自损一千的技能一使出来,全场皆静。
肖然唇角的血还没有擦,头也在落地的时候被磕破了,他小脸带血,眼神又冷又狠,拿着刀的手动也不动,直直地盯着莱杰。
“你他妈唬谁呢!你捅啊!”莱杰喊道。
肖然胳膊一收,一滴血从刀尖渗了出来,顺着刀刃落到了地上,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一股暗灰色的雾气从血里蒸腾而起,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新鲜血气被裂隙吸收的反应。
他之前脑袋被磕破,流了好一阵血,这已经快达到规定的血量了。头上的血已经结冰了没能继续滴落下来,但脖子上的动脉可是随时能玩一把大的。
要肖然的命可以,但是他也跑不掉!
莱杰眼角跳了跳,肖然回他一个冷笑,寸步不让:“你试试?”
“他妈的,一件衣服而已,至于吗!”有人小声道。
这句话仿佛给了莱杰一个台阶,他从鼻子里轻蔑地喷出一口气,把衣服甩回到肖然身上,转身推开人群走了。
肖然没敢收回刀,围着他的人层层叠叠,谁知道还有没有想收拾他的。
“好戏散场了,还看什么。”懒洋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到桌子上正往下跳的围观三人组。
小马哥一边啃着一个鸡腿一边挥挥手:“散了吧。”
围观群众渐渐散去,肖然收回了那半截破刀片,只觉手脚都在发颤。
一件衣服而已,不至于。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但他也懂一直这么躲下去不是个事儿,早晚都得让人收拾。他必须要自己去处理一些事,不能什么事都让喻川帮他扛。
刚才莱杰如果没让他唬着,这一刀他捅不捅还真说不好。但好在莱杰信了。
肖然哆嗦着抹了一把脸——表演系大学生,就是这么货真价实!
小马哥把鸡骨头一丢,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
“赶紧喝,一会儿就结冰了。”他拍了拍肖然脑袋上和肩膀上的雪,把茶递给肖然。
肖然接过被他抓过鸡腿的手捏得油腻腻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手脚总算不哆嗦了,但胸口被踢过的地方被这暖意一激更疼了,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
小马哥认真地看了他片刻,在兜里掏了掏,给了他一卷绷带,又摸出一个护卫队的小徽章。顺手在一根捆围栏用的草绳上撕下一溜来,穿过徽章的扣针打了个结,挂在了他脖子上,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带着,别丢了。”
狩猎归来的喻川在床位处又没看到肖然,兜了一圈来到了浣洗处。
一个缩成小小一团的背影在使劲地搓着衣服,喻川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背后:“怎么还在洗。”
“啊,哥哥!”肖然背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转过头,带着笑意:“你先去吃饭吧,我洗完就回来。”
喻川皱了皱眉,揪着他的后脖领单手把他拎起来站好:“转过来。”
肖然耷拉着脑袋慢慢转过身,他捏着肖然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一股杀意顿时从喻川脚底窜到头顶:“又是谁打的?”
肖然的头上有伤,嘴角有淤青,脖子上缠了绷带,站的姿势不自然,微微弓着背,呼吸也很轻,胸腹似乎受了伤。他抬头朝喻川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没有,我抱着衣服下台阶的时候摔的。”
喻川一把撩起他的衣服,左侧肋骨明显地有一处凹陷。这小子肋骨都断了,还在这儿搓衣服?这是生命力太强,还是嫌死得不够快?
肖然前几天才挨过打,身上的淤青还没消,现在又受了骨伤,喻川只觉心里一抖,瞬间烧起一股无名火。他伸手收起湿漉漉的衣物:“走。”
肖然动了动唇,最后慢慢低下头,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喻川虽然没说话,没表情,但肖然知道他生气了,很严重的那种。
毕竟往日他腿脚快,跑得利索,就算被人逮住揍一顿,大多数人顾忌喻川也不会对他下死手,被打到骨折这还是头一次。
天气冷,水也冷,他又冻又麻,伤口倒是不怎么觉得疼,他只是有点担心喻川。
敢在营地打死他的人,恐怕也不见得比喻川差多少,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喻川惹上麻烦。这里的人凶狠可怖,他不希望喻川变成众矢之的。
除了喻川是他死死搂住的大腿这一点之外,他是真的觉得喻川挺好的。
喻川这人吧,看着就是面冷心也冷的那一类。但真正里外都冷的人是不会把他从迷雾森林带出来养在身边的。
夜晚温暖的怀抱,风雪中朝他倾斜的伞,牵过他的手,身上的棉衣,半张床板……喻川给他的一切他都一点一滴记在心中,片刻不曾相忘。
他上辈子生世凄苦,无人相护。两世为人,没有人比喻川对他更好。
喻川把他带回休憩区,生了火给他处理伤势。肖然小心地看他一眼给他擦药的喻川:“哥哥,对不起……是我不该惹事。”
“是你惹的事吗?”
肖然又低下了头,小声道:“不是。”
“所以闭嘴。”喻川的声音又冷又硬。
过了会儿,肖然无视了他“闭嘴”的命令:“那……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喻川道。
——那应该暂时不会起什么冲突吧。
肖然暗暗松了口气,继而又愈发担心起来。
第二天,喻川回来得晚了些,身上有四处刀伤。
肖然的骨头还没好,自从昨天回来盖上被子睡暖和了之后,他基本上就动不了了。温度和痛觉一起恢复,这一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没有人来找事儿,莱杰昨天痛殴肖然全营地的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等喻川的反应。
莱杰没有回来。
这就是喻川的反应。
“你不是说打不过他吗。”肖然盖着被子,露出半张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喻川。
喻川转着手中的烤肉:“打不过不妨碍我杀他。”
好吧,肖然闭嘴了。
喻川今天从出营地开始就跟上了莱杰,在迷雾森林潜伏了足足半日,在莱杰刚结束一场战斗之后悄然出现在了他背后。
莱杰的身手和他旗鼓相当,但负伤在身,加上喻川偷袭出手,尽管莱杰挡住了致命的一刀,激战数个回合,给他留下了数道伤痕,依然毙在了他的刀下。
喻川冷冷地看着他的无头尸体,蹲下身,把刀上的血都抹到了他的尸体上。
接下来的几天,他问清了当日抢走肖然食物和动手的猎人是谁,扛着刀找上了门。
那一伙人有三个,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人碰过肖然的两只手打得筋骨尽碎,另外两个猎人也被他抡刀砸断了腿。
喻川平时很低调,很少在营地和人动手,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当然知道,无非就是日后自己的处境会更危险而已。
一次、两次、三次,喻川把之前欺负过肖然的人全部揪出来痛殴了一顿,那狠厉的身手让所有人暗暗心惊。
看不惯他的人很多,趁此机会跳出来搅局的不在少数。
但喻川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来一个,打!
来两个,照打!
来三个,还是打!
他当然也受了不少伤,但无论自己伤得多重,无论对面几个人,无论对面多强,他的目光永远凌厉而坚决,只要让他找上,没人落得好下场
欺负得不严重的,他就把刀当棍子使,在营地内锤得人筋断骨折,
欺负得严重的,出了营地大门他就直接动刀子。
他要护住肖然。
谁敢动他家的小崽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少年单薄的身躯一身凛冽杀气,短短半个月,竟然硬生生打服了所有人,他们知道喻川强,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在这种地带能生存下来,甚至带个拖油瓶,不可能是弱手,但喻川的本事远超他们想象。
各位猎人的下场和小马哥给肖然的护卫队徽章成了肖然的护身符,从此在营地通行无阻。